現階段賽夏族民族祭典與民歌的保存(五)
原發表媒體:民俗曲藝第35期
原發表日期:1985-06-01
撰文者:許常惠

對於維護矮靈祭祭歌的看法與建議

 

關於賽夏族的神話傳統,過去日人小島由道、佐山融吉、大西吉壽、移川子之藏、小川尚義、淺井惠倫等都有收集,並發表於一九四五年以前。而光復后後,又有黑澤隆朝、呂炳川、衛惠林、陳春欽、林樹興、林衡立等的論文發表,但其中關於矮靈祭歌詞與歌譜的比較完整記載,只見於林衡立「賽夏族矮靈祭歌詞」與黑澤隆朝的「台灣高砂族的音樂」。此外還有五峰鄉故鄉長趙旺華先生留下的珍貴未發表資料,包括矮靈祭全部歌詞與歌唱錄音。有關矮人傳說及矮靈信仰,請參考上述各專家論述。

 

陳春欽在「賽夏族的宗教及其社會功能」說:「賽夏族人易於接受外來信仰,除其固有圖騰信仰之外,如泰雅族的鬼靈信仰,矮人所傳入的矮靈信仰,客家漢人的多神信仰、日本人的神道、天主教與基督教的一神信仰,現正並存於賽夏族的社區內。但以該族兩年一次的矮靈祭所表現的神話傳說、祭儀、歌舞及其成員在整個儀式過程中所表現的宗教狂熱而言,在台灣土著族的現存宗教祭儀中是首屈一指的。而以賽夏族一族來說,雖然他們還有播種祭、祖靈祭、祈晴祭、收穫祭、巫醫治病等傳統儀式,但在賽夏族不斷廢棄固有的宗教祭儀之情境下,現在只有矮靈祭在族人的心目中仍佔有極重要的地位。」

 

由此可知道,今天賽夏族的民族祭典中,矮靈祭所佔獨特而重大的地位。雖然矮人不是他們的祖先,矮靈信仰也不是他們固有的信仰,但以這次我們所做的訪問與調查來說,新竹縣五峰鄉茅圃的朱耀宗、苗栗縣南庄鄉東河村的張慶昌、向天湖的朱振承、蓬萊村的張進生與風榮昇等賽夏族代表人士都堅決一致地表示了:只要有賽夏人存在,矮靈祭終將慎重舉行,矮靈祭將與賽夏族共存亡的看法。

 

賽夏族矮靈祭儀式與歌舞是分不開的,從招靈、娛靈到送靈,前後六天,沒有一個儀式不配伴歌舞的,它是民間信仰與民俗曲藝的最完美的配合。

 

林衡立在他所寫的「賽夏族矮靈祭歌詞」中,曾如下說:「賽夏族矮靈祭祭歌在台灣土著族歌謠實佔有獨特地位;此不僅就其本身的價值而言,即作為文學(許註:應包括音樂與舞蹈)作品看,也代表著極為發達的型式。歌詞共分十六章,各章又分節,節數雖不等,然每節必換韻;關節清楚。每節中句數不等,但每句定含七音節(Syllable),句末必押韻;詩形整齊。此等情形,尤其前者,在其他台灣土著族歌謠中,甚罕見其類例。歌曲除二章相同外,各章變換,共有十五曲;歌必伴舞(某歌在特定唯一場合不伴舞,在其他場合亦伴舞),舞有五種步法,又視每章歌詞而定。其繁縟亦甚於其他土著族之樂曲和舞蹈。祭歌領導儀禮賦有咒;祭儀到某一階段,必唱某一歌章,行某一禮儀禮,各有一定。如此祭歌功能的發揮,在其他土著族中尚屬罕見。祭歌內容與其族人和矮靈之交涉有關,隔絕俗氣,而族人對矮人有恩怨雙重心理,言辭多轉折停頓,幽深悲涼,此亦為其風格上之特長。」

 

然而,對於這樣重大的民族祭典的音樂部分「祭歌」,今天它的傳承已到達有名無實的地步了。換句話說,儘管兩年一度的所謂「矮人祭」,招來人山人海的好奇遊客轟動一時,但其所唱之祭歌,曲調不正,歌詞更無人解義,究其原因,不外於下列兩點:

(一)矮靈祭祭歌非在祭期中不得歌唱之,賽夏族人相信這個禁忌,因此平日亦無練習之舉。祭歌的溫習只在祭期將近時有一定期間(一說五天前,一說一個月前),才能開始,但在這一期間,又有限制某些章節不得唱之,除了在祭期中,沒有溫習的機會。所以,一般對祭歌生疏,能唱者愈來愈少是自然現象。

 

(二)至於歌詞意義的傳承,族人幾乎全不介意,好像祭歌之功能只在歌聲與跳舞,解義與否無關緊要。我曾問過不少人矮靈祭歌詞的意義,結果五十歲以下的全不了解,極少數長者也只知部份大意,幾乎無人能逐語解義。如此情形之下,不僅唱詞,對曲調的傳承也連帶地發生困難。

 

昔日孔子說:「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又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無疑地,對任何民族的祭典的禮樂都有效。禮指祭典儀式,即祭歌形式;樂指祭典意義,即祭歌歌詞,所以,一旦祭歌失去嚴肅形式,歌詞失去純正意義,民族文化的傳承將失去效力。

 

因此,對於維護賽夏族最獨特而重大的矮靈祭祭歌,我們建議如下:

(一)由人類文化學(包括民族學、民俗學、語言學、民族音樂學、民族舞蹈學、民間信仰學等)專家及賽夏族長者(包括矮靈祭長老、司祭、亞司祭等曾任祭團人士)組成矮靈祭祭典維護委員會。

 

(二)下次矮靈祭舉行之前,提早溫習時間,溫習矮靈祭全部章節。溫習完畢後,經委員會鑑定合於標準,即始錄全部祭歌,錄成唱片及製成樂譜(包括歌曲與歌詞),將它永久保存,作為後世祭歌之標準。

 

(三)至於儀式、舞蹈、服飾以及其他有關矮靈祭資料,也同樣經委員會鑑定,以錄音錄影文字說明等方法,將它永久保存,做為後世舉行矮靈祭之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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