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臺灣地區民間音樂的研究近三十年,我一直對所謂臺灣本土歌謠持有懷疑的看法。以福佬系民歌為例,我依地理背景將它劃分為:1.西部平原、2.恆春地區、3.蘭陽地區等三個地區。其中對西部平原(閩南移民最早來到、居民最多的地區)的民歌來源我推想至少一半以上是由我們的先民從閩南地區帶來的。果然不出我所料,隨便把前述資料中的譜例翻一翻,即發現臺灣福佬系民歌中,《雪梅思君》、《病囝歌》、《五更歌》、《草螟弄雞公》、《牛犁歌》、《六月田水》(一隻鳥仔)、《天黑黑》、《十二生相歌》(台北調)、《蚯蚓歌》等,原來都是屬於福建漳泉一帶的民歌。
證實臺灣與福建音樂密不可分
其實,臺灣與福建的民間音樂如此密不可分是不足為奇的,因為我們先民的絕大多數來自福建,自然地,福見民間音樂的種子全面地撒片臺灣各地,並且在臺灣已生根開花。
這種閩台居民在歷史及文化上的密切關係,我們不僅在兩個地區的民歌上看得一目瞭然,而且在整個民間音樂中更可以尋得同一根源。例如:臺灣北部客家民歌中的《桃花開》、《十二月古人》、《苦力娘》等,原屬於閩西客家民歌。早期臺灣歌仔戲的主要曲調《七字調》、《大調》、《倍思調》等來自漳州的錦歌;中期歌仔戲曲調與漳州薌劇曲調,已混合至無法分別的地步。臺灣的歌舞小戲《車鼓弄》中的《桃花過渡》、《石三驚某》、《採花叢》、《大補缸》、《清暝看花燈》來自泉州小調;《囉連調》來自莆仙戲唱腔。臺灣的南管戲或郎君樂的全部,來自泉州的梨園戲或南曲(絃管),閩南的「十音」和「鼓吹」遍及臺灣各地,其他如「高甲戲」、「傀儡戲」或「布袋戲」無一不傳自閩南。由此可知道,閩台在民族音樂學上是屬於同一文化圈。
民族音樂學的研究中,文化圈的設定是一項重要課題。然後在同一文化圈中,我們才能深入探討音樂在民族社會及文化中的功能,及做同一文化圈中不同地區的比較研究。因為民族音樂的傳承絕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反地,它是民間生活中不可分離的活生生的部分,隨著時代與環境的變遷,自然會引起民族音樂無論在功能或形態上的蛻變。這就是一首閩台共同的民歌,經過數百年後,曲調結構的骨幹仍保持相同,但在唱腔、加花、板式或詞句上產生變化的原因。這種民間音樂的蛻變過程(由時間及空間的變遷所引起的)的研究,民族音樂學重視比較分析發的探討,它又是一項重要研究課題。
從香港歸來,我深深地感覺到,今後臺灣地區民族音樂學的研究,如果在學術不能進一步尋找它的根源—閩南地區的民間音樂,或者在民台民間音樂上做深入的比較研究,我們可能無法突破學術上的瓶頸,而陷入閉門造車,鬧出笑話。因為觀摩交流、比較研究及自由思考都是推動學術的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