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十五年,我曾構想把「西遊記」的一段,作成新的歌舞劇「孫悟空難滿脫天羅」。這段時期,因為經常出入於俞大綱先生家,受了他的影響,看了不少平劇,尤其愛看武戲部份(文戲唱的部份,老實說我不太懂)。於是,自己動手,把「西遊記」的一部份改寫成歌舞劇的簡略劇本,拿去給俞先生看,告訴他:「歌部份想採取西洋歌劇方式,舞部份非用平劇的武打翻跟斗不可,至於樂隊部份擬採用中國鑼鼓隊與西洋交響樂隊的混合。」俞先生看過劇本後,表示極感興趣,並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最後還說:「演出時如果有必要,我替你請國劇團幫忙。」
這個構想中的歌舞劇,結果音樂工作一直拖下來,至今還不能完成。
民國六十三年,有一天俞先生打電話來,問我:「這幾期的幼獅文藝雜誌看了沒有?」我答:「怎麼樣?」俞先生說:幼獅文藝這幾期正在連載大荒寫的『白蛇傳』,我覺得可以作為很好的歌劇劇本,當然還有些地方需要修改。你仔細看一看,如果有興趣,我們再來談一談。」
大荒的「白蛇傳」,從民國六十三年五月至九月,在幼獅文藝刊完,我是經過俞先生推薦而認識他的長篇詩作,然後才認識了他。此後,我與大荒談了幾次,如何修改為適合於歌劇的劇本事項,現在的劇本,大約在一年後訂下來。
歌劇「白蛇傳」的作曲工作,從民國六十四年一拖又是四年,大荒問我:「進行的怎樣?」俞先生更關心的問我:「開始寫了沒有?」與俞先生的見面次數多,不能每次問起來都不作答覆,於是只好向他老人家說實話:
第一:歌劇的創作,在作曲上是規模最大也可能是最難。最快也得要有半年至一年時間,不管別的事,專心去工作才能完成。但以目前,我的生活環境,實在找不出長時期的作曲時間。
第二:就算有時間,作出來了,恐怕也沒希望演出。因為,首先是經費問題,至少要花上百萬的錢,而且差不多註定賠錢。有誰願意替我出錢?
第三:演出是個大問題,以目前國內的聲樂、交響樂團的陣容與水準,場地與舞台的設備與人員,我實在不敢嘗試。最後,我說:「也許真正原因是我自己還沒有把握寫出像樣的現代中國歌劇。因為,這個歌劇必須繼承中國戲曲的傳說,我不能把西方歌劇全盤搬來,換一個中國故事,用中文唱出來就算現代中國歌劇。我一直在思考,也在尋找中國歌劇的路!等到有一天,我找到路,我會寫的。」
可是,俞先生卻在民國六十六年四月離開了這個世界,這第二部他所關心而我該寫的歌劇「白蛇傳」,他仍沒有機會看到,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從民國六十五年起,我工作的重點逐漸移到民族音樂上來(這二十年,我始終在作民族音樂的工作,只是從前是間斷的,這三年是繼續的),表面上看起來是民族音樂的純學術工作,其實是在尋找我在創作回到傳統中國音樂的道路。
我工作的範圍,從本省山胞的民歌,到漢族的民歌、說唱、戲劇、民間的樂團、宗教音樂等,當然包括大陸淪陷以後,由各省帶來的各項民族音樂。而終於在民族音樂的調查、研究與整理當中,獲得了我國音樂傳統的血統似的感染、充實與堅定了自己對中國音樂的信心。
民國六十七年十二月,有一天遇到中廣公司的趙琴,談話中問我:「明年的中國藝術歌曲之夜,能不能寫一段歌劇試演看看?」我毫無考慮的答應:「我有兩個劇本,『孫悟空』與『白蛇』,先從『白蛇』試試看吧。」事情就是這樣決定的。最初因為是為了中國藝術歌曲之夜的半場演出,所以,我利用二、三月,兩個月(包括寒假)的時間,完成了兩場(序幕一場與第一幕的第一場),大約七百五十小節,可以演四十分鐘的時間。
到了三月趙琴又告訴我:「可否再寫下去,作成可以演一場的時間?」於是,我從四月寫到五月底,寫了第一幕第一場,共八百小節。總共大約可以演到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為了這後半,這時間我不知多少夜不眠不休的趕工才完成。
在這裏,我特別要感謝中廣公司信任我,而為中國音樂盡力的誠意。想當年,俞先生為了經費問題提議:「你去中山基金會,或者國家文藝基金會申請,我從旁給你說說看,可不可能解決經費問題?」我說:「不可能的,這裏所有文藝機構,只有設獎,讓已作好的作品由推薦方式獲得獎金而已,從沒有託某人來創作藝術作品,而後再幫助演出的制度。」而中廣竟首開了這進步的作風(其實這是今天國外最普遍的鼓勵創作藝術作品的方式),怎麼不叫我感激。
大荒的詩篇「白蛇傳」,經修改後,成為四幕七場的歌劇劇本,序幕:
第一幕:第一場遊湖借傘
第二場遠訪成婚
第二幕:第一場端陽現形
第二場化檀禪引
第三幕:第一場水鬥金山
第二場白娘鎮塔、尾聲
歌劇「白蛇傳」定於七月五日至七日三晚,在國父紀念館做首次演出;演其中的序幕與第一幕,大約需兩小時時間(全部演出時間將長達四小時)。試看參加本次演出的陣容吧:辛永秀(飾白素貞)、李靜美(青青)、黃耀明(許宣)、陳榮光(店小二)、張清郎(王敬與船夫)、王麗華(王媽媽);國防部示範樂隊交響樂團與中廣國樂團的一部份,陳秋盛指揮;中國廣播公司合唱團,指揮陳澄雄;舞台佈景與燈光設計聶光炎;服裝設計司徒芝萍;導演曾道雄。可以說網羅了此地演出歌劇所需的最優秀人才,做一次最具規模的中國歌劇的試驗。
在「白蛇傳」正式推出之際,我感到又興奮又恐惶,因為它不僅是我個人的第一部歌劇,更是本省音樂史的第一部最具規模的中國歌劇。但是惟一的遺憾是「白蛇傳」的催生者——俞大綱先生不能看這次演出。我願意將本歌劇獻給已故的俞先生,作為紀念他對我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