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 晴
上午六時半起床,七時半離開鄉公所,八時到機場。昨天電話中跟台航定好座位,結果仍沒有給我們排上,又是一陣跟台航公司職員的吵吵鬧鬧,機場的安全人員也幫我們說話,才排上下午二時的飛機。來的時候等了一天半,回的時候等了大半天,如此航空公司的服務,世界上罕有!
這半天的時間坐在機場也不是辦法,於是五人走到紅頭村,參觀由宋文薰教授帶領的台大考古隊的田野工作。這一隊中還包括兩個日本學者與有名的山地文物收藏家徐瀛洲先生的兩個女兒,他們正在田裡往地下挖骨頭,宋教授跟我開玩笑:「你們在考地上,我們在考地下。」
中午考古隊請我們一起吃了飯,然後又走回機場。下午二時半坐上一部飛機,但在跑道上跑了幾次,沒有飛上去,發生故障。結果又下來等下一班機,到三時換上另一架飛機,三時半安全回到台東。這天下午由台東飛綠島的飛機出事!我們五人聽了消息後,心裡暗道真險。
下午四時離開台東,經南迴公路,七時到達恆春。到大光里找陳達老先生,他不在家,只好留了名片。麻念台繼續開車,八時半到屏東。
八月十三日 晴偶雨
武藝、歌藝兼具的楊秀衡
上午畫家陳國展來訪,帶我們到另一畫家高業榮家,參觀他所收藏的排灣族文物,包括木彫與織布。我想到台北的徐瀛洲先生,有關台灣省的民族藝術文物,看來民間的收藏是相當可觀的,很高興看到少數有心人在默默維護民族文化。
下午三時到高雄縣美濃鎮,採集客家民歌,美濃鎮公所民政課長林滄生先生帶領我們到德興里,楊秀衡先生家。楊先生今年才四十歲,開設金瓜寮楊家將國術館,以接骨為業。但他却是一個職業的民間藝人,自小在戲班,青年以後,走遍南北江湖,民歌、車鼓、牛犁、採茶戲、歌仔戲、十八般武藝在身,無一不通。我想起台北的另一個民間藝人──陳冠華,一個客家,一個福佬的傑出民間歌手。
楊先生有問必答,會的歌從不保留,隨你點,即時唱起來,真是爽快個性。這一天下午楊先生與他的太太徐戊妹女士,還有鐘金玉先生三個人搭擋,組織一個小型八音團,從三點多起,邊談邊唱,一直到六點鐘。我們錄了:
① 老式採茶
② 牛車調(福佬系的牛犂歌)
③ 平板
④ 十送金釵(男女對唱)
⑤ 十月古人
⑥ 嘆世歌
⑦ 情歌小調
⑧ 牛犂歌
⑨ 車鼓調
以上除⑦係純民歌之外,其他既屬於民歌又屬於地方劇或歌舞小戲的曲牌。
六時多,仍由林滄生先生帶領到大同農場的義民社區,這個農場跨在高雄縣美濃鎮與屏東縣里港鄉之間,是民國五十年由緬甸地區撤退回國的國軍軍眷所建設的,讓我們想起李彌將軍及其部隊英勇可歌可泣的戰史。眷屬中,包括西南邊疆的少數民族──擺夷族,因此想去訪問他們,試試看能否採集他們的民歌。
結果,我們沒有白來,果然在屏東縣里港鄉信國里,訪問了義民楊永福先生(他本人是漢族,太太是擺夷族),而錄了六首擺夷民歌:
① 十二月舞
② 跳舞歌
③ 圈圈舞之一
④ 圈圈舞之二
⑤ 圈圈舞之三
⑥ 圈圈舞之四
前二首由楊永福先主唱,後四首是從他太太所唱的錄音帶轉錄的。(他的太太身體不適)。風格極像泰國民歌。
這次意外的擺夷民歌採集,使我想到了大陸邊疆民族的民歌。我想,就像高山族在台灣的情形,大陸邊疆民族的民歌,無論質與量,跟漢族比起來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可惜大陸邊疆民族現在在台灣的太少,會唱民歌的更少了。
晚上八時收工,回到屏東十時。
八月十四日 晴偶雨
上午十時離開屏東,中午到達嘉義。方明崇的未婚妻劉幼珍(文化學院舞專國樂組畢業),加入隊伍。午飯後再開車往吳鳳鄉出發。車經番路,到大湖才知道因山崩此路不通,只好折回嘉義。已經下午五時,往阿里山的最後一班火車也沒有了。本來預定參加明天上午十時開幕的吳鳳曹族豐年祭,看樣子是無法趕上了。
買了明天第一班的登山火車票,在嘉義等候。
八月十五日 晴
維護鄉土文物的神父高英輝
坐阿里山森林鐵路第一班快車中興號,於上午七時四十分出發,兩小時後到達奮起湖。然後再搭奮起湖──達邦之間的客運車,於十一時到達了達邦村。
達邦村因一年一度的曹族豐年祭,今天至少從外地湧進來觀光客數千人。外地人的人數遠超過本地人口,其中又有不少洋人,形成一片喜氣洋洋看熱鬧的觀光景色。
豐年祭的開幕典禮於上午十時開始,地點在村落中央的古老小廣場。那裡正人擠得滿滿,團團圍著數層圈圈,人們邊唱、邊跳、邊飲酒,人羣的圈子慢慢在轉動。我知道典禮已結束,現在進入跳舞節目了。幸而復興電台吳鳯台的工作人員,今天上午全都到了,他們把開幕典禮的實況錄音下來。我與吳鳳台的人是舊識,前幾個月吳鳳台做山地音樂的節目,我曾提供音樂資料。於是,請節目科長田定萍先生與記者莊小姐,為我們拷一份開幕典禮的實況錄音。由這次經驗,我跟田科長談起採集山胞民歌的另一途徑。因為復興電台在山地設有許多分台,我們如能與復興電台合作,無論在錄音工作或聯繫山胞上,必能增加效力,順利進行。田科長好意的說:「許教授回台北後,不妨到我們總台談談看。」曹族的民歌不算多,最重要的部分是他們豐年祭的祭歌,從迎神歌到送神歌大約有十首歌調,豐年祭期間,將它不斷的反覆歌唱。這些祭歌,今天從中午到午夜,聽他們邊舞邊唱時只用單旋律的齊唱方式,但聽不到他們在合唱。而我們從前採集的祭歌,却有許多是以合唱方式(和聲或對位)唱的。今天下午我便為這個問題,跟高英輝神父討論起來。
高英輝神父出身於曹族中的望族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畢業於輔仁大學研究所。三年前為了民政廳的山地歌舞工作,協助我編輯曹族民歌的部分,我才知道他對音樂不僅有興趣,也有相當好的修養。這次遇到他,沒有想到他在故鄉吳鳳鄉的天主堂當了神父,而且更可貴的是這次豐年祭的祭典音樂是由他負責訓練,指揮下來的。我聽了昨晚他的練習與預演的整個錄音帶,也看了他編輯的曹族民歌的採譜(包括全部祭歌)。我非常欣慰,因為山地終於出來了像高英輝神父這樣一個維護民族文化的知識青年。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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